第75章_后宫佳丽心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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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75章

  五月底的长安,已经是初夏的时令,宫中都换上了轻薄的夏衫。

  曹皇后身孕七个月余,十分受不得热,就在坤仪殿摆了冰盆。

  白婉仪每日晨昏定省后,便留下来陪她叙话。

  虽然身怀六甲,皇后每旬还是要听奉昌汇报六宫的状况,也算十分尽责。

  果不其然,她怀孕之后,贵妃与德妃走得近,想必是在结盟;德妃也不安分,上至八夫人,下至九嫔婕妤,统统都在笼络——面对着德妃,钱昭仪摇摆不定,白昭容暧昧不明,武修仪是个异类,几个婕妤都对德妃颇为亲近。

  听了奉昌的禀报,曹皇后一阵烦闷,她抬手猛然一拂,将案几上的杯盏扫落在地,碎瓷断片在阳光下破裂流离。

  其实她这几日没感受到胎动,本就有些郁郁,她小腹隆起比寻常有孕的女子还要明显些,性子更是起伏不定,忽喜忽怒。

  此刻听了奉昌的信,更是心思郁郁了。

  白婉仪坐在她身边,重新倒了杯安神茶,捧给了她:“娘娘何必在意这些,您如今有龙嗣在身,贵妃德妃她们再怎么笼络后宫,也翻不起多大的浪。”

  她的话总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点出了利弊后,曹皇后那股子孕期的燥气也消下去了。

  皇后呷了口安神茶,望着窗外风中馥郁的姹紫嫣红,握了握白婉仪的手:“本宫这段时日脾气不好,也叫你难受了吧?”

  白婉仪轻笑着摇了摇头,抬起眼睛:“娘娘有孕,性情不定都是正常的。

  臣妾若往心里去,就是不懂事了。”

  听她体贴的话,曹皇后就轻叹一声,感到白昭容的手有些凉,想起她自幼贫寒,身子骨养差了点,而今坤仪殿放着冰盆,大概是觉凉了。

  皇后叫抱翠找了块厚披帛,给白昭容搭上。

  忽然又想,其实当初灌白昭容喝下那碗避子汤,是有些激烈了。

  那时她在宫中仿佛孤立无靠,贵妃有家世,德妃有声势,连白昭容都想借着宠幸生下长子。

  她举目四顾,生出四面楚歌之感,一时情急灌了药。

  现在白昭容在身边,看着她的时候,时不时想起那事,又有丝丝懊悔。

  不过事既已出,也没必要再重拾,徒增尴尬不快。

  她安慰地想,以后若生下皇子,就叫孩子多亲近白昭容也罢;或者日后宫里哪个妃嫔又生了孩子,她就命令抱给白昭容养着,也是弥补了白婉仪的无子之殇罢。

  ——

  入了立夏后,宫中每日请安的时辰,就提前到了卯时三刻。

  这差不多是谢令鸢有限的人生里,活得最有规律的日子了……宫里作息讲究合乎节律,春秋早睡早起,夏天晚睡早起,冬天早睡晚起,春夏为生发之时,因此宫里敲钟格外早。

  ——

  敲钟时辰更换了的第一天,谢令鸢顶着惺忪困意,去坤仪殿给皇后请安。

  由于位份高,坤仪殿里,通常她和贵妃是分坐两列之首的。

  她朦胧一眼扫过去,见何贵妃一身鹅黄色襦裙,鲜艳雍贵,发髻上金银珊瑚璀璨点缀,隐隐觉得几分不妥。

  自从皇后怀孕,谢令鸢每日晨昏定省时,戴的金银首饰都换成了玉饰。

  此乃风俗,在孕妇面前不能戴尖锐的金制品,金对于孕妇本就有五行之克,金簪等物更传说有戾气,所以宫里的妃嫔都是自觉的不戴金银首饰。

  ——

  曹皇后坐在凤座上,目光扫视一圈,也见到了,心中顿起不悦。

  又想起前几日奉昌所说的,贵妃私下结盟德妃,如今自己怀孕,贵妃还戴着金簪,安的什么心?

  以前何贵妃一向如此,嚣张跋扈,后宫没人能让她守什么规矩。

  除了在太后面前,何贵妃服服帖帖,其他时候都是威压迫人,曹皇后以往都是忍让几分的。

  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如今即便不为自己,也为腹中孩儿计,皇后决不能再容忍。

  她沉下声,意有讽刺:“贵妃今日真是楚楚不凡,宫里的姐妹们,顾着习俗,都换了玉饰,贵妃偏要超然于此,披金戴银,是觉得冲撞了皇家也无所谓么?”

  这话说得便有些重了,换了其他妃嫔,不免要脱簪请罪。

  然而何贵妃一向与皇后不对付,更不会为了皇后的话,就摘了金簪首饰。

  她施施然一笑,八方不动稳坐如山:

  “娘娘未免太大惊小怪了些,臣妾戴个金簪而已,既无近身又无犯上。

  民间风俗毕竟只是传言,否则每见到有孕之人都不得戴金,这金簪金步摇的,岂不是都要放在盒子里蒙尘?”

  她丝毫不留情面地反驳回去,让曹皇后顿有些下不来台。

  那些神游天外的妃嫔,此刻都纷纷提了神,看着坤仪殿这神仙斗法的一幕。

  曹皇后蹙眉,斥责道:“何贵妃,本宫念着你情面,要你脱簪,你却一番歪理说辞,置本宫的话于何地?

  你不怕冲撞了皇嗣,本宫却怕!出去坤仪殿外,跪下省罪!”

  皇后训斥一出,众座皆惊。

  她们面面相觑,皇后居然命令何贵妃罚跪?

  !

  何贵妃向来横行无阻,曹皇后对她也很隐忍,如今居然不管不顾了,果然是有了龙嗣,底气都硬了么?

  ——

  何贵妃自己也没想到,曹皇后居然为此大发雷霆。

  她从前也少有拿皇后的话当回事的,愣怔一瞬,眉头微蹙,坐得岿然不动。

  她自然是不能出去跪的,膝盖弯了一次,就会弯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无数次。

  她今天若跪在了坤仪殿前,以后就永远是跪在了坤仪殿前的。

  曹皇后拍着案几,厉声道:“你还在坐着干什么?

  出去!”

  何贵妃大袖下的手攥紧,殷红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冷硬道:“臣妾腿有疾,皇后母仪天下,还望不要逼人太甚!”

  闻言,曹皇后简直要被贵妃气笑了。

  她堂堂正室,罚跪一个不听规矩的妾室,居然还被反过头来教训,要自己不要逼人太甚,天底下有这样倒打一耙的道理么?

  她卒然起身,逼视着贵妃。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何贵妃跪下!倘若何贵妃不肯跪,那么以后,她这个皇后在后宫,说话也永远没有了分量。

  “本宫再说最后一次,出去跪下!”

  曹皇后从前姿态一向平和,因此外命妇们都说她端庄温良。

  这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动怒,上扬的尾音都叫破了。

  而何贵妃硬挺着头,打死也不跪。

  她可以跪皇帝,跪太后,就是不能跪皇后。

  倘若死和跪中一定要择其一,她宁愿选择死。

  宁愿死!

  ——

  场面这就僵持了,曹皇后气得胸口起伏,抱翠侍立一旁,急道:“娘娘莫气,仔细动了胎气啊!”

  她转过头来,呵斥何贵妃:“中宫的吩咐,贵妃娘娘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倘若贵妃娘娘不在意后宫规矩,好歹也要敬重中宫腹中的皇嗣吧!”

  而何贵妃回以她的,是全然不在眼里的呵斥:

  “闭嘴!主子的事儿,没你奴婢说话的份儿!”

  抱翠气得直打哆嗦,还想再理论。

  何贵妃身边的宫女莲风站了出来,跟抱翠对峙。

  二人都是皇后和贵妃身边的贴身大宫女,执掌一宫权柄,此刻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曹皇后见状,更是气极,这是公然要造反了,“抱翠,给本宫掌嘴!”

  抱翠得了曹皇后旨意,上前便要掌嘴何贵妃。

  莲风挡在身前,何贵妃冷笑:“本宫和皇后说话,一个宫女不顾规矩插嘴,岂不是更要掌嘴?

  莲风,给本宫掌嘴这个不长眼的奴婢!”

  ——

  坤仪殿的主事公公和其他站班内侍宫女们,毛都立起来了,如临大敌地盯着这里。

  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何贵妃可是太后的侄女,背后是权柄煊赫的何家!何家人极其宠爱何贵妃,他们今天要是不谨慎点,得罪了贵妃,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眼见莲风和抱翠两个大宫女已经要打起来,何贵妃与皇后死死对峙,其他妃嫔都在看好戏——也是不好劝阻,毕竟她们头上还横着个德妃,一切端看德妃怎么发话了。

  谢令鸢也赶紧站了出来,她是不想让贵妃与皇后怼的,忙拉住皇后:“娘娘,不过是小事罢了,有什么比得皇子更重要呢?

  娘娘息怒,不若今日的晨昏定省就先散了吧!”

  她示意众人先散,毕竟何贵妃要面子,当着许多人的面,是绝不会低头服软的。

  可虽然有德妃的指令,有的妃嫔怕卷入纷争,也忙不迭想散;然而皇后没有点头示意,她们依然不敢走,站在原地,眼巴巴望着皇后。

  ——

  见谢令鸢拉架,何贵妃声音稍微回温了一点:“德妃,没你的事。”

  曹皇后见着德妃来帮忙,更是一腔怒火。

  她容忍德妃也很久了,德妃抢别的风头便罢,如今居然抢在自己前面,遣散其他妃嫔,置规矩于何地?

  她怒斥道:“什么叫做小事?

  本宫还是皇后,何贵妃抗令不遵,试问这是小事,还有什么是大事?

  德妃,你也给本宫跪下!”

  ——

  正想找借口离开的妃嫔们,又震惊了,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皇后又扩大了战火,“国之祥瑞”德妃娘娘又要怎样应对?

  ……便见谢令鸢从善如流地跪下:“臣妾知罪!”

  正在咆哮的曹皇后:“……”

  准备咆哮的何贵妃:“……”

  曹皇后压着一腔火,谢令鸢像一根针给她扎破了,让皇后反而更难受。

  而何贵妃为谢令鸢气得磨牙,居然跪的这么轻巧,简直是怒其不争!

  ——

  曹皇后冷冷瞪着她们俩,一个唱红一个唱黑,真是来给她找气受,她心头的无明业火总也压不下。

  怒意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忽然,她腹部一阵绞痛袭上。

  那痛楚如鞭子勒紧了全身,瞬间疼得她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潸潸落下。

  抱翠眼看她不对,惊慌上前扶住她:“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曹皇后歪了几步,再也站不住,倚在抱翠身上,也顾不得与贵妃德妃置气了,她呻吟道:“快扶本宫……上榻……痛……动了……”

  抱翠一听就心中着慌了,根本顾不得贵妃和莲风她们,她匆忙派人宣医官,赶紧又将曹皇后扶到内室的榻上。

  其他妃嫔都还等着,面上惊疑不定。

  见皇后突然有恙,何贵妃与谢令鸢也登时忐忑,面面相觑,心惴惴跳了起来,留神听着内殿的动静。

  ——

  未几,医女及陈太医赶至,奉昌指使着宫人进进出出,走出外殿冷着脸宣道:“娘娘身体不适,诸位娘娘可以先散了。”

  谢令鸢还跪在地上,闻言摇摇摆摆地站起来,内室此刻忽然有人冲出来,对奉昌道:“太医说找稳婆,娘娘情况不好,可能要提前了!”

  登时,谢令鸢的脚步僵在了当场。

  何贵妃正要迈出坤仪殿,心中咯噔了一下,与谢令鸢对视。

  她方才见皇后的模样,心里猜忌是不是装的,没想到居然是真动了胎气!

  二人没有交谈,却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安。

  直到坤仪殿的宫人躬身道:“娘娘,坤仪殿肃清人,还请娘娘们先回吧。”

  谢令鸢这才回神,拉了拉何贵妃:“走……走了。”

  而何贵妃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太医说皇后要早产的一瞬间,她想了很多。

  倘若萧怀瑾的孩子有个什么万一,皇帝必然要责难她们。

  坤仪殿还在忙乱,谢令鸢朝莲风使了个眼色,莲风扶起何贵妃,往殿外走去。

  ——

  暮春的阳光是四季里最温柔的,今天却有些暴虐。

  何韵致心乱如麻,对谢令鸢道:“你说,她不会有事罢,这不怪我们……她不会是装的罢?”

  仗着有孕,矫揉造作一番……

  谢令鸢也是没个头绪,二人直到回了丽正殿,贵妃才发现自己回错了地方。

  她也没心思再回重华殿了,就干脆坐在丽正殿里,等着皇后那边传来的消息。

  ——

  下午未时,中宫传出了消息。

  曹皇后早产,但宫口迟迟未开,有些难产。

  何贵妃听闻后,手中的白玉茶杯瞬间落地,摔得粉碎。

  “居然是真的……”她喃喃自语。

  曹皇后这一胎早产,母子平安还好,倘若孩子有什么差池,她必然要被问罪的——她公然顶撞曹皇后,将皇后气得早产,光这个罪名,她的贵妃之衔,都可以一撸到底了!

  “德妃,我怎么觉得……”何韵致不知该如何吐露心情,她从未有这样矛盾的时候。

  她害怕曹皇后生下孩子。

  可她又怕曹皇后的孩子出现闪失。

  如今,中宫那边传来的消息对她十分不利。

  曹皇后不但早产,还难产!

  ——

  至于萧怀瑾,从下了朝后,他来不及处理黄河凌汛与加筑堤坝之事,就赶去了坤仪殿。

  后宫诸位妃嫔都等在各自的宫中。

  这一等,就等到了翌日的清晨。

  ——

  坤仪殿里,宫人起初还进出有序,后来也逐渐慌乱了起来。

  已是入夜,萧怀瑾等在外室,宫人纷纷劝他回紫宸殿歇息,产房是污秽之地,不能沾染了九五之尊。

  空中萦绕着血腥味,然而萧怀瑾却不觉得污秽——哪怕他真的不喜欢曹皇后,她毕竟是在为他生孩子。

  他摇了摇头,曹皇后痛苦尖叫的声音,像是在撕裂什么,他呼吸不由地急促起来,连室内明亮的烛光,也急促地跳跃。

  ——

  他这样空等着也无济于事,苏祈恩便将今日坤仪殿的事,事无巨细地报了上来。

  “今日贵妃娘娘头面戴了金簪,皇后叫她脱簪,后面……争执了起来,皇后叫她罚跪,她又不肯,德妃劝解,皇后不知为何动了气,就这样了……”

  萧怀瑾脑海中发懵,怔怔问道:“是贵妃对皇后不敬,以致皇后动气早产?

  德妃也牵扯了进去?”

  他看向白昭容,她也一直等在坤仪殿的外室,为皇后祈福,神情焦虑。

  对上了萧怀瑾询问的目光,白昭容垂下眼帘,轻叹道:“如今说这些已然无益,皇后确是因她们动气不假,但当务之急是母子平安……”她话音未落,产房一阵乱声,又生了变故。

  “陛下!”

  陈太医从内室匆匆走出来,想要行礼被苏祈恩拦住,急声道:“娘娘的情况……险恶,陛下是保大还是保小?”

  保大还是保小?

  这问话在后宫里多是句废话。

  女人的性命怎能比得上皇嗣金贵?

  若不是事情搁在皇后身上,皇后地位摆在那里;换成其他妃嫔,是连问都不需要问的。

  ——

  萧怀瑾先时只想着早产之痛,却未料到竟然到了这一步!当直面这样的选择时,他忽然前所未有地感受到无力与茫然。

  一边是他不爱的皇后,一边是他心念的孩子。

  可他做不出选择。

  他嘴唇张开,想要发声,喉口却被人扼住了似的,那声音怎么也冲不出来。

  ——

  白婉仪看着他艰难痛苦的模样,似乎也心疼了,伸出手握住他,他浑然未觉。

  她知道,皇后喝了几个月的保胎药,性情会越来越暴躁,极易动气。

  今日贵妃戴簪之事,若放在平日,也不过是一两句冷言冷语揭过去了。

  然而皇后如今气性大,这便一触即发。

  她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皇后灌了她避子汤,如今难产,也是招了报应。

  她却并不觉得真正快意了。

  ——

  听闻皇后早产且难产,何太后也连夜从长生殿过了来。

  她甫一踏入门槛儿,便听到陈太医的请旨,看到萧怀瑾站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当下替他下了决断:“保大人。”

  萧怀瑾回神,转过头,望向太后,何容琛留给他一个背影,在灯火摇曳中坚挺不可摧毁的,这么多年了他还在无意识依靠的背影。

  何太后说保大人,她替萧怀瑾做出选择,他竟然心生庆幸——他不必面对这残酷的抉择。

  然而他望着内室的门,却忍不住落泪。

  保大人,孩子就留不住了。

  他失望地站在外面,心渐渐凉了下去,坤仪殿的宫人进进出出,仿佛成了一个恍惚的世界。

  ——

  内室里,曹皇后躺在榻上,痛得连声音都没有力气发出。

  她的手已将被褥床帐抓成一缕缕碎片,如今无力地虚垂着。

  那剧痛的冥冥之中,她却在一片嘈杂中听到了太医向皇帝的请旨,以及太后的回答。

  她想呐喊,想求他们保住孩子,她可以不要性命,可她没有气力,只能虚喘着道:“要……孩子……”

  一片混乱里,宫人听不清她的吩咐。

  染了血的铜盆一个接一个地端出去,医女探了一会儿,急促道:“麻烦大了。”

  曹皇后有大出血的征兆。

  ——

  混乱直到了后半夜,皇帝沉默地等待,后宫中也是不眠之夜。

  各宫的妃嫔都等在了殿外,借机向皇帝表现关心。

  只不过,萧怀瑾根本顾不得她们了。

  苏祈恩向他禀报,说各宫娘娘们都在外面等着,他“嗯”了一声,外界什么事,都没法往心里装。

  ——

  直到了卯时,内室的混乱才平静下来。

  医女抱着襁褓,跑出了坤仪殿的外室,神情忐忑。

  襁褓里安安静静的,不像是抱着人。

  “陛下……”医女犹豫着,不知是否将襁褓递上前。

  萧怀瑾怔怔站着,朝她伸出手,她只好哆嗦着手,将襁褓打开。

  看到襁褓里的一刹那,萧怀瑾的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一片空白。

  是双胞胎。

  一儿一女。

  只是比一般婴儿还要小,脑袋还没有拳头大。

  所以曹皇后生得才格外痛苦。

  可是,拼尽了性命,却也还是未能留住两个孩子的性命。

  那医女低声道:“陛下,两位……皇子皇女的情况,似乎是有中毒的迹象……需得宫正司和太医进一步查验方可。”

  萧怀瑾怔怔地看着他的两个孩子。

  他们缩在襁褓里,全身发青,都已经僵硬了。

  他天天期待着,将自己小时候未能圆满的梦想,都为他们实现,而他们却连眼睛都未能睁开。

  他的眼泪无意识地流了下来。

  半晌,苏祈恩小声叫了他一声,萧怀瑾回神,已经是泪痕满面。

  外面等待的妃嫔们,此时也都获准进了殿内,寂静无声地站着。

  然而这死一般的沉默并没有多久,内室的宫人又急匆匆出来:“娘娘……大出血了!”

  萧怀瑾茫然地要进去,紫宸殿的内侍为难道:“陛下,产房血气重,不能冲了九五之尊啊……”

  那内侍的话没说完,便被一个女声打断了。

  “哪里冲了?”

  众人循声望去,是德妃。

  谢令鸢等了一夜,听到两个孩子都是死胎的消息,再想到皇后怀孕的前后,心中也隐隐有了揣测——倘若皇后是因为服药,那一切都说通了。

  药物容易导致生理紊乱,排出双卵或者多卵,所以皇后怀了双胞胎。

  只是这种用药催子,胎儿大概发育得不够,胎心微弱,个头也小,遂瞧不出异样。

  想到皇后为了生子,宁肯服药又忍受这样煎熬;而那些男人却叫嚣着不能进产房,以免脏了自己,她无法遏制心头的暴怒:

  “女子生产,已经是生不如死了,她们在鬼门关上打转,为什么会觉得进产房都是一种污秽?”

  那内侍直眉楞眼的,傻傻道:“娘娘,可这是……规矩啊……”又不是他定的,自古以来,女子生产,男子都是不近产房的。

  而其他妃嫔都低着头,对于德妃惊世骇俗的话语,她们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够了。”

  萧怀瑾低声道。

  内侍哑了声,谢令鸢也熄了火。

  萧怀瑾拖着步子,进了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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