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第 210 章_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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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第 210 章

  《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青色兔子

  第二百一十章

  初夏,萧渊领家仆三百、扈从一千,在秦烈、秦燕兄弟陪同下,秘密出使,前往党项。

  萧渊本就是个不受拘束的,他的去留没有引起什么关注。

  而宫中另有一件大事,吸引了众人注意。

  原本在宫变之夜受了“重伤”,一直避居休养的周眈,被查出来借着医官传递消息,要在宫外文学馆的士人发动舆论、设法救他出来,另外还意图私下联系太上皇,曾派人窥探长秋宫起居。

  周眈也不知是狗急跳墙,还是错误判断了形式——现在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以前没有人特别留心他的举动,现下外面却全都是盯着他的眼睛。

  消息递到穆明珠跟前来,周眈算是把自己最后一丝活路也折腾没了。

  穆明珠没有去见周眈。

  她知道周眈会说什么,要么就是撒谎欺骗,要么便是摇尾乞怜。

  不管哪一种,她都不想听,也没必要听。

  穆明珠来到了杨菁所在的宫室。

  杨菁已经快要临盆,托着硕大的肚子迎出来,脸上也水肿了,大约是心事重,神色也憔悴,与原来那个青春靓丽、活泼开朗的少女简直是判若两人了。

  “陛下。”杨菁扶着门框,有些吃力地要行礼。

  穆明珠抬手,示意宫人上前扶着她,走入殿内,又命宫人都退下。

  杨菁站在门边,打量着穆明珠的背影,眸中露出不安之色。

  自从宫变之后,周眈叫破了这桩婚姻的秘密,杨菁当机立断,弃掉了周眈这艘沉船,说服父亲杨太尉改换门庭,至少她本人算是“投诚”了新君,得以在皇宫中独居一处僻静宫室,静静等待孩子降临。

  战争之中,皇帝日理万机,现下来这里见她,却是为了什么?

  “坐吧。”穆明珠随意道:“朕整日都在坐着批奏章,难得站一站。”她并非不能体恤孕妇之苦。

  杨菁在紧张不安的情绪下,也觉腹中不对劲,没有虚让,慢慢走到窗下的椅子边坐了,只等着皇帝开口。

  “周眈贼心不死。”穆明珠想来这话没有更委婉的表达之法,“眼见是活不得了。”

  杨菁倒并没有很意外。

  穆明珠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杨菁肚子上。

  杨菁心中一颤,不由自主便伸手护住肚子——说来奇怪,她原本并不曾期待成为母亲,但如今却本能地要保护腹中的孩子。

  “这孩子若是顶着周眈之子的身份出生,是个大麻烦。”穆明珠没有把话说透,但两人都很清楚,皇帝信不过杨太尉。如果这个孩子顶着周眈之子的身份降生,那什么时候杨太尉想做点文章,可太容易了。

  杨菁紧张思索着,稍微松了口气,至少皇帝还是留了余地。

  穆明珠又道:“下午韩清会秘密入宫,与你相见。”

  杨菁身上一颤,低下头去不敢看人。

  “朕无意打探你们的私事。”穆明珠见她羞窘,挪开视线,平淡道:“给孩子一个让朕满意的身份。”

  如果想要留住这个孩子。

  “杨菁,其实你可以成就太多。”穆明珠轻声道,语带惋惜。

  她没有久留,说完来意,转身打开殿门便走了出去。

  杨菁望着皇帝远去的背影,面上露出挣扎复杂之色。

  午时刚过,韩清便入宫相见。

  八九个月未见,韩清变了许多,原本是不知人间愁滋味的少年,如今却神色郁结、颇有几分落拓,本就不算壮硕,如今更是瘦削憔悴了。

  他望着孕中的杨菁,只觉熟悉又陌生,却又有些不敢靠近。

  韩清望着她,却不知该怎样称呼。

  杨菁从他走进来,便一直在看他,脑海中闪过与他相处的一幕幕。其实不管小儿女怎么相处,这段关系她父亲杨太尉从一开始便是不许的。哪怕韩清是左相的嫡孙,但就算是左相又算什么?若按照她父亲的看法,杨家门生遍天下之时,左相都还不知在哪处乡野之间呢。寒门出身的官员,不管爬到多么高的位置,从根上就是为世家轻视的。杨家女儿只她一个,纵然不能匹配相当的世家,至少也要嫁入皇室。

  她喜欢韩清,像是风喜欢四月的桃花,与俗世的计算全然无关。

  可是在那些欢乐结伴的日子里,她心底其实一直清醒着,深知这只是一段天真甜美的恋情,但绝不会、也不该是她最后的归宿。

  只是她到底还是太年轻,高估了自己的理智,低估了愚蠢的情感。

  去岁与三皇子周眈成亲吉日已定,她原本并不觉得如何,还曾指点绣娘嫁衣锦被。可是随着吉日越来越临近,有一日她走在家中的花园里,忽然深切地意识到她将永远失去韩清,失去那一段天真甜蜜的恋情。那种不愿承受失去的情绪,在某个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

  她约了韩清月下相见,一夜放纵,像是要弥补自己放弃的感情。

  三日后,她嫁与三皇子周眈为妻。

  如果不是这个孩子来得太巧,也许她的谎言永远不会被拆穿。

  “陛下怎么跟你说的?”杨菁低声道,寒暄什么都显得怪异。

  韩清道:“陛下说你、您要见我……”

  杨菁低着头,把早就想好的计划说出来,“陛下要处死周眈,这孩子若在周眈名下,便不能为人知晓,要么送到远方,要么……”她扭头看着案上的一盆花,道:“若要留下这孩子,得给孩子一个身份。我想过了,皇子妃的孩子是野种,莫说我父亲受不受得住流言蜚语,便是这孩子以后长大了,怕是也受不住。不如就等我生产之后,找人把这孩子远远送走了,虽未必富贵,却也平安……”她久不闻韩清声息,忍不住抬头看去,见对方只是愣愣望着她,便道:“你说呢?”

  韩清讷讷道:“送、送走?你舍得吗?”他对上杨菁的目光,忙道:“那我帮你,到时候我亲自安排人送走孩子……”

  杨菁万没想到他如此作答,像是不认识他一般看了他一眼,想到是自己无情在先,如今还有什么好说,便道:“好。”

  “那……”韩清望着她,欲言又止。

  杨菁只觉疲累,低着头也不看他,道:“你去吧。”

  韩清一愣,轻声道:“是。”然而脚下却不动,一双眼睛只望着她。

  杨菁等了片刻,不见他走,忍不住低声道:“你就不想见孩子一面?”

  韩清道:“什么?”他望着杨菁的神色,恍然大悟一般,道:“你是说……孩子是、是……”

  杨菁讶然道:“你不知道?那你之前为何几次要见我?”

  韩清呆呆道:“我只是想见你。”

  当初杨菁有孕的消息传出来,韩清也曾有过一丝怀疑,但见杨菁从不见他,那一丝怀疑也就消散了,大约的确是与三皇子有了孩子吧。以至于此时杨菁同他说起孩子来,他最初仍没有意识到这是他的孩子。

  杨菁望着案上的花,并不看韩清,轻声道:“我跟三皇子,我们没有……”她嫁的是三皇子的身份,但其实瞧不起三皇子这个人,新婚之夜是灌醉了周眈之后,佯装成事的。

  她不喜欢周眈,其实周眈也不喜欢她。

  周眈喜欢那等温柔小意的解语花,另有宠爱的侍女在侧。

  夫妻二人在外面演戏,回到房中却是相敬如“冰”。

  后来杨菁有孕,说是新婚之夜有的,周眈一直没有反对过,杨菁便以为蒙骗过去了。

  韩清至此终于反应过来,他上前两步,在杨菁身前蹲下去,颤声道:“是我们的孩子?”

  杨菁扭头不看他,道:“找个好人家,送走。”

  杨家的女儿,与左相的孙子做出这等丑事来,两个家族都有名声要维持。

  韩清望着杨菁,忽然意识到,这个孩子不只是一个生命,更是他与杨菁重修旧好唯一的机会。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周眈死后,杨菁完全能以寡妇之身再嫁,但是以她的婚嫁标准——在那放纵离别的一晚,杨菁把这些跟他说得很清楚——按照她的婚嫁标准,哪怕她寡居再嫁,也不会选择他,而是会选择同样的世家。

  “这是我们的孩子。”韩清努力稳住情绪,低声恳切道:“我们应该留下这个孩子。”

  杨菁不语。

  韩清又道:“外面烽火连天,这孩子送出去,固然没有富贵,甚至连平安也没有。”

  这戳中了杨菁为母之心。

  “我知道你父亲不许,我会努力的……”韩清额上沁出热汗来,他太紧张,太想抓住这次机会,连声道:“陛下如今大批起用寒门,我们韩家虽然不及你们杨家显耀,但只要我抓住机会、在朝中有所作为,未必不能说动你父亲。”

  杨菁眉心一动,韩清的诚意她是早就知晓的,只是如今他这番话顺应了形势。如果按照他父亲原本的计划,不管是周眈继位,还是哪个皇孙继位,世家还会继续膨胀下去,寒门愈发没有出头之日,韩家的巅峰大约也就是曾出过一位左相了。但如今皇帝是穆明珠,她跟世家是拧着来的,既然要打压世家、自然要起用寒门。

  韩清或许真能有所成就。

  杨菁曾跟随穆明珠在雍州两年,对新君的手段能力是很信服的。原本新君面对的阻碍,乃是世家与周氏子。如今梁国南下,大周一致对外,却是暂时解了新君的困境。

  若果真这般继续下去……

  杨菁垂了眼睛,杨家说不得还有要指望韩清的那一日。

  “菁菁?”韩清跪在她身前,仰望着她,紧张而又渴盼。

  杨菁从袖中掏出手帕,垂眸看着自己曾那么喜欢的人,也心中发酸,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低声道:“能成吗?”

  韩清大喜过望,道:“你只管安心待产,我去跟你父亲还有我家中说。”

  杨菁见他把责任都揽过去,心中温暖,忽然有些鼻酸,回想她与周眈这段为权势而结合的婚姻,原是她天真了。

  没有爱意的结合,比她想象中要累人太多。

  周眈自取灭亡,要被处死的消息传出来,朝中的臣子倒是都不敢作声。

  因为此时朝中留下的臣子,要么是做实事儿的,要么是拥立新君的,谁都不可能因为政|治立场跳出来让皇帝不愉快。

  唯一有所动作的,竟然是长秋宫中的太上皇。

  穆桢写了一页长信,要宫人呈给新君。

  信中说周眈懦弱无能,便是留他一条性命,也难成大事;又说皇帝同母兄弟只剩了这一个,总不能一个都不留;再说如今大敌当前,兄弟阋墙、外御欺辱,不如给周眈戴罪立功的机会。

  穆明珠看得冷笑连连。

  这封说周眈懦弱无能、难成大事的信,若是在宫变之前送到她手中,还算有几分真心。

  自宫变之后,穆明珠与太上皇没有见过面。

  但是在政务之余,穆明珠有时候忍不住会想,如果当初一切按照母皇的计划实施下去,她真的远离大周十年八年,那么母皇原本要把皇位传给谁?是周眈,还是周眈的孩子?

  长秋宫的宫人战战兢兢等着皇帝的回应。

  穆明珠当着宫人的面,烧了那封信,淡声道:“太上皇原本比这要聪慧的。她这不是救周眈,而是催周眈死。”

  果然,太上皇送信求情当晚,周眈便被一杯毒酒了断了性命。

  原本的三皇子妃声明她腹中的孩子,并非周眈之后,而是韩氏子。

  按照律令,杨菁与韩清都各有惩戒。

  穆明珠大笔一挥,说杨菁跟随她在雍州颇有功绩,而韩清则是看在前左相的面子上,小惩大诫,免了两人牢狱之灾。

  消息传开之后,杨太尉立时便“病倒”了,也不见人,也不上朝。

  若在承平时节,这怕是建业城中三年都讨论不完的大新闻,但现下却给前线的战争夺去了关注度。

  梁国在西线的作战,因为上庸郡、襄阳等地军队的不屈抵御,迟迟未能推进,但是在东线却破了汝阳郡,眼看直扑武王所在的南汝阴郡。

  梁国势大,来势汹汹,豫州武王本就因大肆吃喝有些积年旧疾、身体不算特别康健,在几个月高强度的对抗下,终于撑不住倒下了。

  一夜他梦中忽然听得梁兵呐喊之声,以为是梁兵杀过来了,惊醒巡防,便再没睡下,直到天亮才得以休息。

  而在他身后,是听命于朝廷的扬州兵马。

  豫州武王是跳出来反新君的第一批人,也担心新君此时趁机清算,昼夜不安。

  如是数日,豫州武王竟是忧惧而亡。

  武王一死,豫州没了主心骨,立时大乱,给了梁兵可趁之机。

  梁国大军长驱直入,过汝阳、吞汝阴,眼看距离大周都城建业只有一江之隔。

  原本觉得战争离自己还远的建业名流,终于也坐不住了,纷纷打点行囊,要南逃避难。

  朝廷不是不想抵挡,而是在平原与梁国交战,根本就是去送死,没有战马、没有精良的骑兵,大周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大周现下唯一能倚仗的,只有天险长江。

  “如今还有扬州兵马能暂且抵挡数日,”萧负雪眉心深皱,低声道:“朝臣的意思,是请陛下南下吴郡暂避。”

  穆明珠仰头望着墙上巨大的舆图,目光落在上庸郡与襄阳等处,低声道:“朕可以退,此间将士如何退?”

  齐云领兵在上庸郡,一旦梁国兵马放弃渡江、转而包围这些军事重镇,而朝廷南退,这些将士立时便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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