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 第576节_早安!三国打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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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国打工人 第576节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须打下邺城……不惜代价!

  审配既然死了,前面再没什么可阻挡他的!

  当最后一队冀州兵被砍翻在地时,一身铠甲也沐浴在血中的夏侯渊转过头,冲他笑了笑,曹操很想对这个自己非常倚重的兄弟也展露一个微笑,但那个笑容却滞在了脸上。

  道路的尽头有无限火光向他而来,火光下人头攒动,如一条河流,在暴风雪中缓缓前行。

  这个骑在马上,因此可以居高临下远望的主帅难得愣了一会儿,直到他看到在最前面开道的不是什么人,而是审配的尸首时,他全明白了。

  “奸贼!”他怒骂道,不知是在骂利用审配尸体的沮授,还是在骂躲到现在才出来的邺城世家。

  可对面用千百倍的声浪和千百倍的兵卒数量回击了他!

  不错,城中是不可能有几十万大军的!但他们可以同他打起巷战!

  每一座房前屋后!

  每一口水井旁!

  每一条街道上!

  那一张张脸变得陌生起来,他们被他激怒了!他们不是在为明公而战,而是在为自己的颜面而战!

  从审配的尸体绕城而行开始,只要他们不想将耻辱留给百年后的儿孙,只要他们不想天下士子听到“冀”字就鄙薄地转开脸,他们必须赢下这一仗!

  他们是那样傲慢的人,自以为凌驾在万千黔首之上,他们也必须用实际行动表明,他们配得上自己的傲慢!

  他们就是这样咬紧牙关,红着眼睛,冲向敌军的,无论是一千石的累世阀阅,还是马腿上常常绑起五色绸带的,四世三公家的儿子。

  天将要亮了,云层里落下一丝天光,可是雪还没停。

  那不像雪,那像这一夜的大火将尸山燃烧殆尽后,纷纷洒洒落下的灰。

  到处都是灰烬,到处都是焦黑的尸体,到处都是雪,到处都是泥。

  东城门处原本是很繁华的地方,进门处有许多客舍和酒坊,有胡姬当垆卖酒,也有无赖儿围着那些美貌的少女,如同蝴蝶围着鲜花,但只要胡姬指一指自己耳畔那亮闪闪的坠子,无赖儿便只能悻悻而散了。

  雪水与鲜血在坑洼处汇聚,渐成黑红色的泥潭。

  雪继续落于其上,有细微的光。

  满身血污的曹操拄着戟,想要缓一口气时,目光忽然因那片泥潭而停留一秒。

  有亮闪闪的坠子在泥淖中发光。

  ——这真是一座美丽的城池啊。

  漳水长流,园果滋荣。

  如果他能够得到邺城,他一定会好好待它,起一座宏伟壮丽的高台,将天下最富有才情的文士请来,写下许多诗赋来歌颂它。

  有人在他身前急促地说些什么。

  城门将要守不住了,他们必须赶快撤出城去!

  明公!快啊!快啊!

  曹操在那一瞬并没有狂怒与惊慌,他只是充满遗憾地望了一眼道路两旁数不尽的废墟与尸体,而后上了夏侯惇为他牵来的马,转头匆匆而去。

  第541章

  一场战争只有拉锯战阶段特别漫长。

  对于那些等在家中的老弱妇孺,又或者是等在城外的文士而言,这段时间可谓度日如年。

  但当胜负已分后,时间就变得飞快了。

  败方固然要恨爹娘只给了两条腿,要撒丫子四散逃跑,胜利方也得宜将剩勇追穷寇,为自己捞些军功啊!

  尤其这场邺城保卫战与正常战争不同,世家都憋了一口气,见曹军溃败,自然得抖擞精神地冲杀一番,多砍几颗人头,多抓几个俘虏,多捡几面旗帜。

  门前柱子上刻的是什么!刻的就是这东西!

  他们忘记自己曾经的犹豫与畏惧,忘记了曾经的羞辱和难堪,一个个都意气风发地高声叫嚷着:

  ——将家中的骏马都牵出来!

  ——城中这百十个奴仆有什么用!将庄上的苍头都点起来!

  ——今日若不能亲取曹贼首级,不做人了!

  邺城四面的城门渐渐开了。

  郎君们骑着一匹匹膘肥体壮的骏马,高举着佩剑冲了出去。

  尽管太阳已经渐渐升起,空中仍有细雪飘零,这样昏暗的天色里找人是不太容易的。

  但世家子们有充足的耐心与信心,他们的目光笔直向前,根本不分给两旁涌进城的士庶一眼,甚至连他们身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奴仆们也吝于分一个眼神。

  大冬天的,那些健仆们硬是跑出了一身汗,甚至有人因为流汗太多,很快就摔倒在路边,只能眼巴巴看着昨天夜里嚷嚷吃咸了的人继续跟着主君建功立业去。

  他们谁也没有关注身边有个脚步匆匆,逆行进城的文士,即使那人被他们撞得东倒西歪,轻飘飘地像是随时也要倒在路上,毕竟那个人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而冀州人今天实在是太忙了。

  当他站在戒备森严的袁府门口时,士兵们惊诧地看着这个面色青白,衣袍下摆全被泥泞裹住的青年文士,不明白他的气色那样颓丧,为何竟能坚持着一路徒步走来这里。

  “我知道曹操的下落,”文士声音坚定地说,“请允许我面见三公子。”

  袁尚站在廊下,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个人,嘴角轻轻地浮起一丝鄙薄。

  这不能怪他,因为任何人见了这一幕,都会觉得两人是云泥之别。

  袁尚着戎装,铠甲上的每片甲片都明光如镜,腰甲上的兽头狰狞威武,双目用宝石镶嵌,周身缀以金丝,即使是这样昏沉的天气,仍然泛着华美绚烂的光。

  这样的铠甲是足以为寻常主人增光添色的——但对于袁尚来说却不够,因为他的容貌比他的铠甲更加华美,更似一件珍奇的宝物。

  寻常人站在他身边都会被衬得失色,何况是院中那个双脚满是泥泞的男人?那看起来真是卑贱之至,可怜已极。

  “我实在想不到,曹孟德最倚重的郭奉孝有朝一日也会背弃了他,”袁尚笑道,“可怜。”

  郭嘉稳稳地行了一礼,“曹公以匹夫之怒,而兴无道之师,此辈不足为君也。”

  台阶上的美少年微微眯了眯眼。

  城中仍然喧嚷不止。

  有邺城附近的郡兵匆匆忙忙赶过来,有民夫抬着伤员跑过,有东城门处的百姓哭喊着失散亲人的名字,有世家子在互相邀请着一同去狩猎溃兵。

  袁尚自然是很忙的,有许多事要他来拿主意,但这场战争中真正负责的是沮授,因此当那些官吏发现袁尚正在“会客”,他们便又乖觉地退下了。

  院中只有郭嘉,不被邀请进屋,只能狼狈地站在泥里。

  “什么叫‘匹夫之怒’?”袁尚终于开口问道。

  “自许攸之事后,”郭嘉平静地说道,“天下人皆笑曹公为丧家之犬。”

  “他是丧家之犬,也不该来抢邺城!”袁尚骂道,“他当死!”

  “曹公也极敬重审正南,”郭嘉低了低头,“惜乎今日,损公子一臂也。”

  袁尚一瞬间脸白了。

  “你既知道,”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问你,曹操逃去哪里?!你说出来,便饶你不死!”

  这个肮脏又憔悴的谋士仰起头,注视着台阶上那仿佛闪着光的少年,少年那样勃勃的怒气,却看得让人无端起了羡慕。

  ——看啊,看他的面容那样美,身体那样匀称挺拔,出身那样高贵,父亲那样爱他,连那名贵的铠甲都是严丝合缝按照他的身量打造的,他站在那里,真称得上十全十美。

  父母爱他,想要绕开礼法,将家业予他;审配忠心耿耿,知道袁绍的心思后,便努力辅佐他……

  可沮授不在身边,一个在父母宠爱下成长起来的稚童,怎么敢自己来见郭嘉啊?

  “公子已失了一臂,”郭嘉笑道,“此时正逢良机,难道真的想要再失一利刃么?”

  那张俊美的脸上露出了轻蔑又傲慢,几近怒极反笑的神情。

  “我留曹操有什么用?”袁尚冷声道,“他岂足与审公相提并论?”

  郭嘉摇摇头,“这句话,袁公当问,公子不当问。”

  俊美的脸上起了一丝疑惑,似乎想问他与他父亲的立场难道还有什么不同吗?

  泥泞中的谋士温和地冲他笑了笑。

  “古人皆言废长立幼为取祸之道,袁公心中若不思度,为何大公子四方征战,建无数功业,却独留三公子守此城耶?”

  他原本是可以登堂入室,令袁府的奴仆为他打一盆温水过来洗洗脚的,但郭嘉是个谨慎人,决定将整场谈话结束在沮授有可能来州牧府之前,因此在袁尚过来握他的手,又表示要请他入内详谈时,他温柔而坚定地拒绝了。

  曹公要的不多,只一城容身;

  钱粮全在公子手上,他必不能再生异心;

  来日袁公若于立嗣事上举棋不定,公子不必背上一个兄弟阋墙的罪名,自有曹公襄助一臂之力;

  这样一柄好刀,别人不能驾驭,公子难道也不能驾驭吗?

  郭嘉匆匆拜别时,身后那张年轻无暇的脸上亮起了一层光。

  那是信心十足的光彩,是一个年轻人对于权力和地位无所掩饰的野心和渴望,尽管那层光彩虚浮又缥缈,与他真实能力根本谬之千里。

  什么人会在曹操只剩一口气时放过他呢?

  什么人会相信自己能驾驭曹操呢?

  什么人会答应这样的条件呢?

  如果是沮授、荀谌、辛评,甚至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郭图听到郭嘉这番鬼话,都会破口大骂!

  骂他奸诈!更骂他拿自己当三岁稚童来骗!

  唯独袁尚不会。

  ……因为袁家的儿子们是真的将“干死我兄弟”这件事放在心中一等一的位置上,超过父子亲情,超过建功立业,甚至超过了对自身安危应有的担忧。

  ……这很不好,郭嘉想,不如曹公,曹公的儿子们就兄友弟恭,友爱得很!

  曹植换上了阿母给他的寒衣,抻抻袖子,扭扭身体,像是很高兴的样子。

  但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眼圈儿又红了。

  “我又不会砍你祭旗,”陆悬鱼很不解,“你哭个什么?”

  “我不信阿耶会弃我于不顾!”曹植抽泣着问道,“将军,他真走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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