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引江第七十九章追忆往昔_翻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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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引江第七十九章追忆往昔

  杨家姐弟二人向着沙滩望去,果真两道一深一浅的脚印还未被湖水浸得没了痕迹。相顾茫然一望间,公输逸不由微微一惊——

  只见令狐掌门青袍衣襟被风吹起,于杨姊姊身后走来。

  子琴方才离舟之前早已听到二人零星几句谈话,走上这边小舟,只是顺着脚印离开的路瞟了一眼,便向着杨诉道:“你且先回,我去找找看。”说罢,转身欲走。便是子琴回转一瞬,杨诉伸手拉住他手腕,抬起双眸轻闪:“别去。”

  见子琴愣住,杨诉便垂下头,低语道:“许是孩子们贪玩罢了,你且在此处多等一刻。若是两个孩子久出不归,掌门再出发去找不迟。”

  说到此处,杨诉把手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苍白的面色中勉强浮起一丝笑容。

  子琴望着她,先是静静盯着她那清澈如泉水般的双眸,随即叹口气。不经意间,子琴挣脱杨诉抓在自己腕骨的手,温和问道:“诉,你我相识多年,你岂会不知天地万物生音,百音生器的道理?”

  说到此处,杨诉游走在自己腹部的手指不经意间,骤然停了下来。

  子琴不顾她欲言又止,接着道:“如今我等后人所学音律术法看似几卷几层,厚厚叠叠,不过是先辈们听音于心所记罢了。无论夜半蝉鸣也好,溪水流淌也罢,万籁尽有其音,同世间尽头而生,同宇宙浩渺而亡。这般道理,弟子们明白,你天生音术卓绝,又岂会不知其中深意?”

  只是听到一半,杨诉便转过头,似是不愿再听,却也没阻止子琴继续说下去。

  直到子琴话音落下,沉默半晌,女人才重新抱住自己身子,像是要把肚子里的孩子紧紧抱在怀中。杨诉泪花在眼中扑闪,颤抖着道:“诉诉是我的第一个孩子,那百音琴便是第二个。”说到此处,喉头一下子更住。

  眼圈泛着红,女人声音沉静得甚至些许不寻常:“没有母亲会放弃自己的孩子。”

  她声音虽不怎么高昂,却于温柔之中,透出一股坚定的力量来。子琴摇摇头,盯着武陵墓主人片刻,眼见劝她不动,便只好低头道一声:“有身子的人别站得太久,早些回去吧。”

  见公输逸懵着神色立在一旁,便微笑着打个招呼:“还未来得及与公输王相叙。”说罢,不过眨眼片刻,青色的身影便消失在小舟之上。远远地,青袍背影在沙漠与烈日尽头,凝聚成一个小小的沙粒。

  话说昨夜夜半,清卿一路追着诉诉,在流沙中不知狂奔了几里远。诉诉脚步快得惊人,清卿非得提着一口气全力奔跑,才终于与那四五岁的孩子跑得越来越近。

  遥遥北漠中,到处都是吃人的流沙,清卿生怕诉诉一个不慎,轻功不妨,便掉落得无影无踪。

  直到清卿探出胳膊,指尖便要触及诉诉肩膀一瞬,诉诉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清卿在黑暗之中看得不甚清楚,眼看着女孩僵直的身躯不过在自己身前半尺之处,清卿当即木箫插入沙地里,上身滑出“百钧弩发”一折,在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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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出几分时,不偏不倚转回诉诉身前。

  诉诉浑身的肌肉鼓起一块一块,像是肿了的小包,却硬邦邦得毫无知觉。嘴唇紧紧抿着,头上的小辫子还在风中一摇一晃。

  只是女孩的双眼瞪得活像只发了脾气的小牛,愣愣望着远,散射阵阵幽然而诡异的光芒。

  “诉诉?”清卿试着推一推她,谁知诉诉全身上下尽然散了魂儿,险些直接被推倒在地。清卿赶忙伸手,顺势将她抱起,却觉着被用力一拽——

  诉诉已然沉得不像个小孩子。

  回望来路,有不少脚印已被风吹得模糊。清卿快要抱她不动,便拽着胳膊,把诉诉背在背上,试着沿来时的方向一步步走回去。只是看着二人脚步时浅时淡,到最后,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卿抬头一望,四周景象不过茫茫湖水沙地相交,却好似从未见过。

  再走一阵儿,却是越走越不对劲。清卿抬头看着夜空如洗,那亮闪闪的北斗大勺好似方才还在自己左边,这时候那勺柄不知为何,突然转了个弯,一下子甩在自己前面去了。

  长长叹一口气,清卿心中想,自己要是也有绮雪那总也不会迷路的本事就好了。

  茫然走个不停,这沙漠好似一块接连着一块,天之尽头处,总也没个穷尽。不知走了多久,清卿试着凝神于耳,想听听四周能不能传来公输逸熟睡的呼噜声。

  这一听好巧不巧,那睡梦中一起一伏的呼吸简直毫无踪迹。窸窸窣窣地,微弱喧哗之声传来,似是不知何处有杯盏交错,便是听得那热闹的远处响动,都能闻出空气里飘来的一股肉香。

  几里之外,正是另一个北漠王的大帐灯火通明。几十个北漠汉子席地而坐,根本不顾夜风骤凉,仍是坦露出胸膛前纹画的鹰狼虎豹,一团团围坐在火堆之前。不知是小牛还是羔羊,被剥了皮,五花大绑架在火堆之上,在汉子们粗犷的大笑声中被瓜分不停。

  清卿盯着那肥肉表面渗出的油光一滴滴落下,馋得口水都快流到下巴上。

  自己与公输逸在舟中,本没存着什么吃食。方才狂奔半夜,更是饿得肚子瘪下去,都快要前心贴着后背。回看一眼诉诉,女孩正把头垂在自己肩膀上,似乎重新睡着了。

  猫手猫脚地,清卿闪身近前几步,躲在一个空空无人的野帐子之后,伸出头向着那阵阵肉香的来路看去。

  那鲜肉炙烤之处,肉油不断散发着热量,都快扑到清卿脸上来了。只见面前这一堆火周围,弹嫩的白肉筋刷了一层金黄的浓浓酱香,油气“刺啦”一声爆裂开来,简直把空气都香得晕倒进那熊熊火光之中。

  几个汉子大笑一声,粗壮的指头一个个扑上前,一下子便撕扯在又软又肥的肉身之中。

  愈是看见分食肥肉的壮汉们双眼冒光,腮帮子上鼓起亮晶晶一片流油,清卿只觉独自越是空得难受,那肥羔羊之下的烈火,像是烤着自己的焦心似的。只是看见那些沾满了大酱粉盐和肉油的手指,一个个比自己木箫还粗,清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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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险些迈出腿,又不禁犹豫起来——

  放眼望去,可见至少有几十近百人围坐此处沙地。自己这身沾了血挂出破洞的青衣青裳大摇大摆走出去,岂不被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北漠汉子当了活猎物,直接挂在火堆中央,与肥羊肉一起烤了不成?

  蹑手蹑脚回身帐子之后,清卿吸一口气,正欲使出“笔阵轻功”跃到另一处,忽听得刺耳喧哗,一阵不寻常的稚嫩嗓音隔着烟火气隐隐传来。好奇心起,清卿赶忙凝神双耳,果真听出个孩童之声,似乎在与旁人问着什么:

  “师父,这些肉这么香,你怎么一口都不吃?”

  “为师想到逸鸦漠大祸将至,看着这些鲜羊肥牛,就像是死囚犯临终最后一餐。心中郁结,故而吃不下。”

  清脆的孩童声身旁,紧接着传来一低沉些的老人声色。清卿虽不知这长者究竟多大年纪,然而颤抖的喉咙之中却是音色浑厚,显然像是内功极其难得的术法高手。脑海中,清卿始终回味着这老人最后一句话,便暗中琢磨起来:“北漠有智谋好手,也不乏忠义之势,如何说‘大祸将至’?”

  回望一眼那喷香的腾腾肉气,清卿咽口唾沫,转身便欲走。只是刚刚抬起脚来,便听得那幼稚的童声清清楚楚,忽地再次传入耳中:“师父,要是北漠这么危险,那江湖中这么多门派,怎么没人来救呢?”

  心下凛然一惊,清卿悄声落下脚步,立在原地,凝神屏息听下去。

  “呵呵……”那老人干笑几声,“好孩子,你可知道如今的江湖,都有哪些术法门派?”

  “弟子知道!”小男孩兴奋地高声叫起来,“最出名的,有东琴、西筝、南箫和北笛。像是其他八音六艺之类,各门各派中又不计其数。”

  老人听罢,似乎摸了摸孩子的头,沉默片刻。咳了咳嗓子,重新开口道:“对啦!梦儿说的对极了。当今江湖中,的确是琴筝箫笛四派,最为人们推崇。”

  “这其中啊,东山立榕为令狐一族开创,后世称之为‘墨尘掌门’;北逸鸦漠拜离烛石神,谨奉即墨后人,其立派的前辈而后出家,便在今日被称一声‘瞾僧’。至于南林的荒乞女与西湖的温氏祖先则未曾留下太多笔墨,因而世人所知不过寥寥,大多妄加猜测罢了。”

  老人说道此处,“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那男孩赶忙拍着他的背。别说是那孩子,就是清卿此刻将各派的立门掌门尽皆听在心中,也不由心中默然,细细思考起来。

  “师父。”正沉思间,只听那男孩又问道,“咱们一直在逸鸦漠吃饭睡觉,但师父教我的,都是西湖传下来的巫术法门。那咱们算是西湖的后人,还是北漠的后人?”

  就在男孩话音落下一瞬,似是他话中不经意间藏着什么玄机,清卿只觉浑身被一阵火星点起,脑中的记忆霎时炸裂开来。“西湖的……西湖的巫术法门!”

  一字一句,尽皆与华初元年无名谷中,那戴着面具的黑袍背影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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