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云梦泽·上阕·起_hp以骨为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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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云梦泽·上阕·起

  134.云梦泽·上阕·起

  (——风雪浓深,此去故梦万里渺。幸有知己好,琼觞绿蚁,峥嵘傲骨未曾少。)

  我做梦都想着与师兄再次重逢。

  这是毋庸置疑的。

  也是我日夜都魂牵梦萦的。

  然而却不是在如今这种场景下——自称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金发少年追逐着碧蛇闯入这片“妖精的森林”,遇到这一位风华绝代的人物——那是曾经的师兄,还未曾分化出雌雄,未曾教养懵懂的我,未曾化龙,甚至还不曾化蛟;他还没有褪去灵域之内光风霁月的悠闲,却也已经雕琢出日后游刃有余的沉静决断。

  这是我远不及的一段岁月,却在千年之前就已经沉寂,无人知晓无人敢问,甚至连族长都闭口不提。

  这是只属于他的岁月。

  而如今,我却踏入了这片禁区。

  这诡异神奇的命运啊……

  曾经那些似是而非的,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终于在此刻得到了答案——当初阴尸石窟里,我拿出师兄给我的封印石项链,却和里德尔手上的冈特家族祖传戒指材质一般无二,因为它们本就来自同一块黑曜石;在阿尔巴尼亚森林,只有我的灵力才能打开冠冕的隐藏结界,因为师兄曾经与冠冕的主人拉文克劳交情匪浅,在冠冕上留下了他的力量;而在海尔波的回忆里,那位创始人斯莱特林仿佛驾驭着滔天狂风,我却从未联想过,师兄正是掌控着风的蛟龙;在我那段濒死的梦境中,千万缕执念连接的不止是我的缘,还有他的孽,是他千年之前与另外三人相遇的那段岁月——

  这便是了。

  最后的,最不可思议的,也是唯一的真相。

  ——司泽。萨拉查。

  ——妖族中最俊质英才的龙灵。霍格沃茨神秘强大的创始人之一。

  ——并不是人类的种族。后世记载里绝对纯粹的纯血巫师。

  截然不同、绝无相交的两条轨迹。却是……同一存在。

  我从未曾想过,也不敢去想。

  强劲的气流撞上了少年手中的利剑,竟然迸溅出灼目火花,发出铮铮金铁之声。少年挡住这一击,连人带马退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喂!你使的是什么咒语?”少年怒喝。

  朦胧树影间的人摇头笑了笑,侧耳听着什么,却也不回答,只搓揉着手里那支只剩花枝的刺玫瑰。花柄上的尖刺扎破那冰雪般的肌肤,便微微渗出一点珊瑚似的血来;那血一入空气,就被风吹化成雾,接着周围风云一凝,天色瞬间昏暗下来,几秒之内竟生出一种黑云压城的威严肃穆感。

  “本来我只打算略施惩罚,让你死的轻松一点。”他自言自语道,“但是方才,她说你的剑伤了她的尾巴……伤了她,这我倒是不能轻轻揭过了。”

  不用说,这个“她”,想必就是那条碧蛇——也就是今后的海尔波了。

  “她?”少年怒喝,“我刚刚根本就没伤过人!更别说是姑娘了!你别碰瓷啊我警告你!”

  然而那漫天扭曲翻涌的浓黑风云已经凝聚成无数条巨蟒,挟带着惊涛骇浪的力量直扑而下,几乎转瞬间就近了少年的身周;少年这边被滔天狂风吞噬,地上灌木沙石全被掀上半空,绞成一股龙卷风吞没了少年身影,而不过几步之隔的湖边,平静湖水依旧波光粼粼,水边花丛花瓣舒展,一派风轻云淡,就仿佛有无形的墙隔开了两个空间。

  我半是呆滞半是惊骇盯着树荫里的人,身边里德尔却看着那团绞缠的龙卷风,目光里显出一点不动声色的狂热来。

  我想开口问他知不知道湖边这位究竟是谁,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我该怎么说呢,他一直以来最骄傲自持的纯血血统,在渊源之初,甚至连人类都不是?

  可是,这种话,对他来说,不亚于否定了他的全部存在和荣耀。

  “你怎么了?”却是他先发现了我的神色惶恐,低声问了一句。

  我正要找个借口混过去,那边异变再起,龙卷风里仿佛有无数透明利刃来回突突穿透,不过顷刻一块草地便千疮百孔,周围树木尽数劈折,身处风眼正中的一人一马自然难以幸免,就连身影都看不见了——然而下一秒,万千狂风朝周围轰然飞散,显露出地上一人来,却是完好无损,背影挺拔!

  只见无数赤红色魔法阵悬浮在少年身侧,仿佛一圈盾墙将他牢牢护住;魔法阵上光华流转,咒文繁复,显然是强大高深的防御魔咒。

  “喂喂——”少年拖长了声音,显然已经极为不悦,“一上来就出杀招,别以为长得好看老子就不打你!”话音未落,他提起长剑,在马背上一踏便直扑向师兄而去。他去势极快极猛,显然是借了强化魔咒的力,肉眼只能捕捉到空气里一抹残影;他手中那柄长剑虽然被布条层层包裹着,也依旧带着凌厉气势,破开空气直劈到师兄头顶!

  ——“铮!”

  却是一声金戈之声,只见师兄轻巧转身,半敛斗篷,手里握住了不可见的一柄长刀,堪堪格住长剑落势。

  两相角力,顷刻间少年额头就见了薄汗,师兄却悠悠然盯着他,神色自若,“你倒是有趣,除了那些咒术,剑术倒也不错。”

  少年咬牙不答,撤回长剑换了个起势,片刻间再次攻上来,出招凌厉迅捷杀气腾腾,显然是剑术好手,再加上他又时不时用攻击咒语见缝插针,看起来倒也占了上风。

  师兄手里握着风凝成的长刀格挡,脚下步伐只微微挪动,衣袂飘飘,一时之间到叫人不得不赞叹一句秀雅风流。

  两人过了十几招,少年向后一跃拉开距离,恼怒盯着面前气息不乱的师兄,问,“喂,我虽然伤了你的蛇,不过你的蛇吃了我的猫头鹰,怎么看怎么都是我吃亏吧?!”

  师兄眉间微微一凝,低头看向脚边碧蛇。碧蛇一看引火上身,二话不说翻出肚皮装了死。

  “难不成你的蛇是宠物,我的猫头鹰就不是了?同样的宠物,你的伤了我的死了,我愿意达成和解,这算我宽宏大量!”少年一看有戏,连忙趁热打铁。

  “……都是这小东西嘴馋爱惹祸。”师兄叹了口气,“罢了……你能挡住我的风刃,还能有余力反击,倒也真是个厉害角色。此番放过你,你便速速离去吧。”

  他退了一步,眼看就要隐入树影之中,却又想到了什么,将手里那支荆棘花枝挽成一个圈,远远抛了过来。

  “云梦泽只进不出,带着它才能出去。”

  留下这句话,他便真的风轻云淡转身走了,也不忌讳背对着敌人。见他走了,翻着肚皮的碧蛇连忙翻身摇头摆尾追上去。

  少年接住那圈荆棘花枝,脸色差的出奇,等师兄的背影完全不见了,就骤然半跪下去,哇的吐出一口血来,靠着长剑支撑才没摔倒在地。

  原来却是强弩之末,全靠不服输的倔强撑着。

  “真厉害啊,这家伙。”少年抹了一把嘴角鲜血,喃喃自语,“再打下去,不把剑的封印解开我怕是要糟……”

  翻身上马,他不愿多停留,飞速打马而去。

  周围便再次归于宁静。芳草萋萋,湖水溶溶,天色青碧,又是一副朦胧静谧的画面。

  我微微转开目光看向身边,里德尔也一脸平静看向我,目光里似有风雨欲来。

  “我们似乎需要谈谈……”

  他说。

  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开始朝着我无法控制的方向崩坏了。

  “坐下吧,”里德尔拉着我在旁边平坦草地上坐下,“我看你从刚才开始就一脸慌张、心不在焉的。是被这个幻境里的场景吓着了吗?也是,那毕竟是格兰芬多呢,是不是?”他最后一句居然还是打趣的口吻。

  不过估计等会儿这孩子就笑不出来了。

  我一言不发瞪着他,越看越觉得他眼角眉梢、举手投足都像极了师兄——不过也许是我心理作用,毕竟那容颜风华经历了千年混血通婚,早就淡薄不可寻了。

  可是,他却又真真切切的,是师兄的后裔:他的体内流淌着蛟龙之血,他可以倾听龙蛇之音,他那些曾经让我觉得过于冷血残忍的行为,在如今却让我再也不忍苛责——人类屠杀人类是为残酷,可是他的体内,却是有着蛇类冷血的基因啊!

  这也就是为什么,一开始我会再潜意识里信任他的原因吗?曾经我认为他如此的像我的同类,只是感情上的认同,却不想真相居然就是如此……

  “怎么这么看着我?”里德尔扬起下巴离我远了一点,“你目光里那种诡异的慈祥是怎么回事?!”

  “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斟酌着字眼说,就怕踩到他关于血统的雷区,“你怎么看人类和蛇妖的……混血后裔?”

  里德尔皱起眉头思考着,我偷眼瞄他,从他脸上看不出怒意或者讥讽,却也绝对不是愉快。他垂眼打量我,浓黑羽睫投下的阴影遮住了暗红竖瞳里的复杂情绪,“混血?你的意思是……”他的尾音里带了些许犹豫。

  我勉强按捺下心里的惊惧,难道他猜出自己的血统了?

  却听到他喃喃接上了下半句,“……你想给我们生一个继承人吗?”

  我,“………………”

  里德尔你的脑回路是怎么拐的啊!

  “愚蠢的人类!”我强行拽回拐出十万八千里的话题,“给我严肃一点!我在问你对非人类和人类混血的看法!”

  “好吧,严肃。”里德尔恢复了游刃有余的慵懒,“就学术来说,这种混血后裔在具有某些缺陷的同时,也会获得某些非人类的能力,利弊皆有;就情感来说,我不太喜欢某些种族的混血,比如巨人或者媚娃,一个蠢笨一个恶心;就现实来说,我对于混血的态度取决于我能从反对混血的纯血身上获得多少利益——毕竟有了冠冕堂皇的旗帜才能理直气壮干坏事,不是吗?”

  他的每句话都透出仿佛猜出了什么的阴郁平静,可再仔细琢磨却又隐约不清。

  “不管怎么样,不管是什么结果,”我拽着他的衣角,语气缓慢却又坚定,“只希望你答应我,不要妄自菲薄,不要厌恶自己,也不要憎恨给予你血脉的……人类。”

  他伸手按住我的头顶,使劲揉来揉去,揉得我一脑袋乱毛静电噼啪直响。“你该不会是被那个老头子教坏了吧?宽容和爱着全世界?难道我看起来自带圣光吗?”

  不是啊,不是的啊……我不求你宽容全世界,也不求你放弃你的恨,我只求,在一切真相大白时,你能不恨自己,也不恨那个留下了蛟龙血脉的“最初之人”。

  我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只觉得眼底酸热,心里惶然,一时间沉默下去。

  我们讨论了一番关于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话题,里德尔倒是难得没有尖刻讽刺这位格兰芬多创始人。而关于另一位人物,里德尔的好奇心十分明显。他思索了半天那道风刃究竟是什么魔咒,又沉吟着那把能接下格兰芬多宝剑的无形之刀是什么宝物,最后又问我,那条碧蛇是什么种族。

  我倒是也没有因为海尔波再和他生气,斟酌再三便打算先告诉他一部分,其他的让他自己去猜,“那是幼年的——”

  树木倒塌的轰隆声打断了我的话语。我惊顾四周,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周围起了神奇的变化:树木更加高大了,树叶却由郁郁葱葱转为凋零,似乎一瞬间就由盛夏变为了深秋。

  “幻境的时间在变化!”我低声惊呼,“有人又来了!”

  不知是谁,再次闯进了这片有来无回的云梦泽呢?

  赤红色的骏马载着金发少年跃入眼帘:十九、二十岁左右的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看起来褪去了大部分少年青涩,正处于少年和青年的交界点之上;他一身血迹尘土,身上盔甲破破烂烂,手里提着的宝剑上没有裹着布条,剑锋上不停有血沿途滴落,看起来着实狼狈。

  “萨泽!”他一靠近湖边就开始大喊,“萨泽!快出来!”

  他的喊声惊起一片飞鸟,枝叶晃动不停——仔细一看,惊动了这片森林的,不止是这个狼狈疲倦的少年,还有在他身后远远赶来的追兵——只见无数火把连成一片,刀剑脚步和吆喝之声隐约传来,眼看就要赶上来了。

  “萨泽!请帮帮我们!”戈德里克横剑护在胸前,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一只小小的荆棘环,“萨泽!你还记得我吧?这是三年前你给我的信物——”

  只听空气里似乎有弓弦之声微微一动,戈德里克手里那枚荆棘环就拦腰断成了两截;湖泊泛起涟漪,进而扩大成漩涡,一身玄色衣衫的司泽从湖底分水踏风而出,凌空悬在湖面上几寸,面色平静看着再次闯入的戈德里克。

  虽然戈德里克口中三年过去了,司泽却依旧还是旧时模样,容颜不改,风华依旧。

  戈德里克看着他,显然也微微吃了一惊。

  “那不是信物,是我饶你一命的允诺。”司泽手中不见弓箭,却抬手做出挽弓瞄准的起势,拉弦的手指随即一松——这边戈德里克骤然挥剑向前,只听铮然一声,他的剑刃撞上了射来的无形弩.箭,迸溅出金红火花。

  “而现在,你没有第二次侥幸了。”

  司泽面不改色,再次挽起弓弦说。

  “等等!我有话要说!”戈德里克大喊。

  “不听。”司泽松开了手指。

  弓弦震颤,无形之箭离弦,与其说那弩.箭挟带着风声不如说弩.箭就是风声本身——

  “杀我可以!请你救救她!”戈德里克却孤注一掷般,抖开了一直护在怀里的斗篷。那团斗篷自刚开始起就牢牢被他护在怀里,显然是极为重要之物,此刻尽管抖开来,戈德里克也依旧提剑暗暗保护着它。

  ——斗篷裹着一个女孩。

  十二三岁的年纪,一头亚麻灰的长卷发凌乱堆在斗篷里,甜美熟睡的小脸上沾了不知是谁的血迹,还带着婴儿肥的手指牢牢抓着戈德里克胸口的盔甲绶带,此刻被外面天光一扰,慢慢醒过来,像小猪一样往抱着自己的大哥哥怀里拱了拱,又沉沉睡去。

  风声转瞬而至,却在女孩前方几寸止于弥散。

  “用幼崽作为盾牌也未免太过于卑劣了,人类。”司泽往前一步,以他为圆心方圆数十米风声一转凄厉,显然动了怒。

  “我当初也是个幼小无助又可怜的幼崽怎么没见你手下留情啊!”戈德里克怒吼,“萨泽!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你始乱终弃!你背信弃义!你重女轻男!你见色忘义!你见死不救!”

  “我和你不过一面之交,我又是你的生死之仇,你此刻问我情义也未免太可笑了吧。”司泽皱起眉头,显然对胡搅蛮缠的戈德里克十分头疼,“更何况,我不是太能分清人类男女……”

  戈德里克怀里的小女孩被他们吵醒,揉揉眼睛转头去看远处凌空而立的司泽,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小声问,“大姐姐,你是住在湖泊里的漂亮仙人吗?”

  “………”

  “………”

  可能但凡正常生物,对于可爱温顺的小东西抵抗力都不是太高,司泽被小姑娘这么一打岔,周身戾气消散不少,甚至还走近了几步。

  “说吧,惹来了什么人?”司泽看看小姑娘,看看戈德里克,又抬头看不远处的火光人影,“普通的人类不会把你弄到这样狼狈……”微风朝着四面八方散开,也带去了无处不在的监视,“啊,一部分是普通人类,其他的都有着奇怪的力量……”说到这里,司泽语气里又恼起来,“如果不是你一路闯进来破坏了我的八卦阵法,这群家伙也不可能一路跟进来!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们有一部分是教会人员,一部分是小姑娘的家族成员。”戈德里克说,“我不能杀普通人,又要防着教会的人,还要护着她,所以才被欺负了!并不是我弱!”

  “给敌人留下善念就是给自己埋下祸患。犹豫不决,仁慈泛滥,就是自寻死路。”司泽踏风而落,走到戈德里克马前站定,还想说什么又一脸嫌弃瞪着马上的两人,“下来,我不喜欢仰视笨蛋。”

  戈德里克有求于人,因此也不在这种小事上唱反调,立刻小心翼翼抱着小女孩爬下马背,“小心,不要碰到腿上的伤……”

  “那群人为什么追杀她?”司泽顺口问了一句。

  戈德里克刚想回答,小姑娘先开口了,“因为伊娜是恶魔的孩子哦,他们说。”她童音软糯,眼瞳清澈,“伊娜会让石头飞起来,还会让枯死的花重新开放,还会让门窗自己关上。所以伊娜是魔鬼的小孩,要被火焰审判净化。”

  “才不是!这是魔法!他们都是不懂魔法的笨蛋!”戈德里克立刻小声对名为伊娜的小女孩说。

  “伊娜不是魔鬼小孩吗?”伊娜眼睛里已经溢满了泪水,“可是爸爸妈妈也这么说,妈妈打我很痛……爸爸把我交给了白胡子神父……他们还把伊娜绑在十字架上点火……”

  “都说了那是他们的错!伊娜你没有错——”

  “可是其他小朋友都说伊娜是……”

  “安静!”司泽忍无可忍打断了这一大一小的碎碎念,“哄小孩子的话等会儿再说!现在给我回头看你惹的麻烦!”

  沸腾的人声已经近在耳边,马蹄声和兵戈声愈来愈清晰。

  “我问你,人类少年,”司泽注视着被火光映红的森林,轻声说,“不管怎么样,不管付出什么,你都会选择保护这个幼崽吗?”

  “是的!”戈德里克大声说。

  “那么——”

  风起,盘旋聚集,呜呜作响。

  “这是你选的路,我不过是让你无路可退而已。”

  枝叶有一瞬间的凝固,然后开始不停簌簌抖动,仿佛目之所及整片森林都活了过来。有看不见的旋转利刃以三人一马为圆心向着周围扩散,一时间四周草木呜呜咽咽发出狂风吹拂的萧瑟之音。

  【召九天清风,化悲戚之愿——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上古的咒文从司泽口中诵出,有强大的力量在空气里凝聚成形,然后化作不可见的巨龙,咆哮着,翻滚着,向着火光之处直扑过去——

  那是绝望的火,伴随着杀意的风。风助火势,狂风夹杂着烈火直上云霄,浓烟滚滚,树木倒伏,尸体焦糊味和幸存者的凄厉喊声隔着郁郁葱葱的丛林,一时之间倒也感觉不太清楚,就仿佛一场时隔经年的梦魇。

  “那里面还有普通人!你为什么——”戈德里克连忙捂住伊娜的眼睛耳朵,话说了一半,就被司泽带着笑意的神情怔住了。

  “我说了啊……”司泽的一头长发被风撩起,发梢轻轻抚在戈德里克的手背上。他冰雪一般的容颜在远处橘红色冲天火光照射下,居然也透出些许人间烟火气息来,但他的话语依旧清冷如二月霜雪,“躲躲藏藏的避让这群蝼蚁,只能磨损了宝剑的光泽;还不如干脆一点……反正从你救下她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要和他们为敌了。我不过是推了你一把,不是吗?”

  “干脆一点……?”

  司泽转过头,看向呆愣住的戈德里克。他一侧的脸隐在阴影里,一侧的脸被火光映亮,那只墨玉眼眸瞳孔如蛇瞳,一片昏暗火光中,在这冰清玉洁的脸上透出无穷的肆意妖邪来,一时间让戈德里克张口结舌,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现在该解决我们的问题了。”火光慢慢熄灭下去,那只眸子也隐入黑暗,瞳孔似乎扩散成圆形,又似乎依旧凝成一线,像是盯住猎物的蛇,“为你英年早逝的记忆力和擅自罢工的舌头付出代价吧,愚蠢的人类!——我的名字,不叫萨泽!”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戈德里克抱着宝剑蹲在角落哼哼唧唧,他的战马垂着头啃他头顶支楞起来的呆毛,被他一巴掌打在马脸上,咴咴直叫,转身尾巴甩了他一脸土。

  “连你也欺负我——”

  另一边,司泽看着脚边树墩上乖巧坐着的小姑娘,欲言又止。小姑娘伊娜倒是不认生,拉着“漂亮大姐姐”的衣角,央求他再变个魔术看。

  司泽注意到伊娜用的是左手,动作十分生疏,便问,“你的右手?”

  伊娜立刻把右手藏在身后,见司泽一直盯着,只能委屈巴巴拿出来,“他们说这是魔鬼的手指,要钉在十字架上……可是好痛……”那只小手本来白皙柔嫩,可是手心上有血洞直透白骨,似乎被巨大利器贯穿钉透过,虽然止住了血,可是伤口一直无法愈合。

  “教会干的,”戈德里克远远看着,语气阴郁,“我的治愈术处理不掉教会‘圣物’留下的伤痕。”

  司泽弯腰将手覆在伊娜手心。他的手冰冷如雪,却让伊娜一直灼烧疼痛的手停止了抽搐。“你叫伊娜?”司泽找了个话题,“我记得这里的人除了名,还有姓。你姓什么?”

  “我叫伊娜,姓拉文卡。”伊娜抽噎一声,“但是爸爸不许我姓拉文卡了……手好痛……”

  “那么就换一个姓,换一个你喜欢的。”司泽继续转移她的注意力,手上动作一换,冰蓝光芒从两人手间漏出。

  伊娜冥思苦想,一时间倒是没有注意到手上痛楚了。几分钟过去了,她恍然,“那我就叫罗伊娜,罗伊娜,拉文克劳!”

  ——竟然是拉文克劳!

  “大哥哥,这是我的新名字!”她回头冲戈德里克喊,“以后我不要叫伊娜了,伊娜是魔鬼的小孩,我是罗伊娜,我是会魔法的女巫——就是你说的那种女巫!”

  愁眉苦脸的戈德里克立刻对她露出笑容,“啊,那就叫罗伊娜!罗伊娜是小女巫!”然而罗伊娜转过头后,他再次垂下头,露出疲倦麻木的表情来。

  司泽眼角一瞥,嗤了一声,“人又不是你杀的,用得着露出那种自暴自弃的表情吗?还是说,看到死亡,你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不是……”戈德里克拖着剑踱过来,叹着气低头看罗伊娜沾满尘土血迹的手臂,“你的方法很有效,这我不得不承认——若是我早日明白这一点,或许我能救下更多的小巫师……可是这又是建立在伤害普通人的基础上,我的剑难道要挥向普通人……”

  “既然你分出了‘巫师’和‘普通人’,”司泽说,“那么想必你潜意识里也明白,你的同类,是被绑在十字架上当成魔鬼烧死的‘巫师’,而那些‘普通人’,却在残害你的同类——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自己的同类。”他停下手上动作,抬手将脸侧黑发捋到耳后,垂着眼眸问,“即使这样,你也不愿意伤害普通人吗?”

  一时静默。

  却是罗伊娜打破凝固气氛,“漂亮大哥哥,你叫什么呀?”

  不理会旁边戈德里克突然炸毛(“凭啥我是大哥哥他就是漂亮大哥哥啊!”),司泽冲着罗伊娜微微一笑,“司泽。”

  “……萨泽?”罗伊娜嘴角还带着伤,发音有点含糊不清。

  “司泽。”

  (“凭啥老子叫错了就要被打啊!”戈德里克继续悲愤质问。)

  “司尔泽?”也许是两个字正腔圆的独立发音对于幼崽还是太难,罗伊娜依旧念错了。

  司泽也不恼,手指在罗伊娜手心弹了一下,却不再纠正她的发音,“好了,手不痛了吧?”

  罗伊娜低头看看自己伤势痊愈的手心,满脸欢喜,“谢谢萨尔泽大哥哥!”

  “不过还是不能用劲,骨头上还有些许断裂,我也不能彻底治疗那种伤,只能靠时间慢慢恢复。”司泽略有遗憾,抬头对戈德里克说,“也许这个幼崽以后要用左手了。”

  “她还小,还有无限可能性呢。”戈德里克疲倦的脸上终于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谢谢你伸出援手。”

  “谢谢萨拉泽大哥哥!”罗伊娜也大声说。

  司泽俯视着脚边抬头仰望自己的小矮子,脸上阴晴不定,最终不但默认了她又给自己起的新名字,还弯腰继续帮她治疗起手臂腿部的烧伤来。

  于是罗伊娜脆生生的“萨拉泽大哥哥”一直回响在湖边。直到天光破晓,她才在戈德里克的披风里精疲力尽昏睡过去。

  “现在怎么办?”戈德里克问。

  “我怎么知道?”司泽反问。

  “她现在无依无靠,我也不能带着一个小丫头到处跑。”戈德里克思索着,“对了!我把她送到巫师家族去吧——我记得安文特郡的赫奇帕奇家族挺大的,名声也不错,这样在那里她就能学习基础魔咒了。”

  “好主意,”司泽挥挥手掉头就走,“不送。”

  “喂喂喂!”戈德里克一手抱着罗伊娜,一手飞快拽住了司泽的袖口,“一路上太危险了,我又受了伤,你能不能好事做到底,送我们过去?”

  见司泽阴沉着脸回头看他,他还不怕死露出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好不好嘛,萨拉查大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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