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_太子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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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缘

  慕九寒出生的时候,正是三九寒天,屋外雪下得鹅毛似的大,他的老爹看着屋外一片冰天雪地说这孩子惯会折腾人,这么冷的天出生,就叫九寒吧,抗冻。

  抗冻不抗冻这还是有待考证的事情,反正慕九寒确实是像大雪里生出来的小孩,渐渐长大,便是雪白一样的娃娃,看着倒是惹人喜欢,且不哭不闹,不怕人也不缠人,只是安安静静的,于是与其他过分活泼的小孩子比起来,显得很是呆愣。

  周岁抓周,慕九寒一手拿了一个玉珠一手提了一本佛经——父母一时找不到四书五经,恰巧几日前一个老和尚化缘,便胡乱摆在桌上。

  这就很有意思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我们猜猜小九儿将来是先做和尚再赚钱,还是先赚钱再做和尚?

  然后这个人就被他的母亲用擀面杖赶出去了,说做什么和尚,长大还得取个媳妇继承家产呢。

  虽然慕家的家产只是一个小酒楼,但是也是家产。

  慕九寒的娘亲赵执仙在宫里做乐司师父,年轻的时候是极有名的乐姬,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凡是御前舞乐之事,少不了要他的娘亲去镇场,后来遇到了慕九寒的父亲,便不再登台,只专心教习后辈。

  至于慕九寒的父亲,不过是一个赌鬼混混,盖因相貌好些,又会花言巧语,便骗了他的娘亲做夫人,当时是都觉得美人落尘,误配良人,都为她惋惜,不过慕九寒的父亲成亲之后竟然戒了赌,慕九寒的娘亲出钱在城郊盖了一件酒馆,便只专心经营这酒馆了。

  因为在宫中当差的缘故,其母亲一旬才能回来一次,父亲平时和酒馆里的客人聊天打牌,也不多管慕九寒,是以慕九寒自小便没什么人看管,只是他本性安静,倒也没长成什么混世魔王的样子出来。

  再大些的时候,慕九寒常常在自家小店门口坐着,通常一个下午不带换位的,有时候拿着一个书本子念字,有时候抬起头研究日升日落,又或者什么也不想坐在那里发呆。

  他惯常穿着白色或者洗得发黄的衣裳,眉眼唇色也像是笔墨尽了勾勒出来一般,好像少了颜色,因此很是寡淡,往那台阶上一坐,和在一块倒像一副褪色的旧画。

  明明不过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小孩,正是漫山遍野疯玩的年纪,他却不喜欢和人胡闹,只安静的待在一处,自顾自的玩,一个人也不知道有什么趣味,问他怎么不和其他小孩一起玩,便说没意思。

  小小年纪,竟然也说没意思。

  偏偏又绵里藏针一样的倔脾气,王风往慕九寒的茶杯里掺了一滴酒,他喝了一口就放下,说什么也不肯喝第二口。

  王疯子便笑道

  “这就是奇怪,你觉得什么都没意思,一口酒又这么介意。”

  “我又不是没有味觉。”

  慕九寒皱皱眉,觉得好像被人当傻子对待了。

  王疯子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只知道他姓王,又疯疯癫癫,所以都叫他王疯子。两个人认识倒也不一般,那时候慕九寒坐在门口,王疯子本来要装作病重的样子骗他的钱来着,但是慕九寒看着他涕泗横流演戏演了一个时辰,也没有要过去帮忙的意思,只是看着他,最后这老头不得不认输,又装模作样的说这孩子心冷的很,慕九寒抬起头悠悠的看着他,说了一句我见过很多真的快要死的人,你和他们不一样。

  王疯子立刻被吓到:

  “小娃,那你是故意的?”

  慕九寒点点头,说我就是想知道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刚才我看到你压死了一只蚂蚱,绿水都粘到你的衣服上了。

  王疯子立刻表现的好像是他吃了那只蚂蚱一眼。

  慕老爹从门里出来,他本来全程看着,这一时也笑的肚子疼。

  说

  “你老头也有被驴的一天,还是被一个小孩子,丢不丢人啊。”

  其他人也跟着嘲笑,王疯子就在这笑声中干脆朗利的夹着慕九寒就跑了。

  到了巷子的尽头,出现一处篱笆院子。

  慕九寒还没有从自己竟然被胁持了中反应过来,手指就被这个认识不到半天的老头割了一个口子,下意识的吸了一口气,往下看去,就见血滴在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的冒着寒气的杯子里,半杯血液立刻就冻成了血块。

  “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王疯子志得意满的说。

  慕九寒捂着手指,深深觉得,这应该属于拐带儿童的一种。

  可惜等到了天黑也不见父母来找自己,他趴在王疯子那杂草横竖的院子里,在那刻着横七竖八拐弯抹角的迷宫的木盒上无聊的滚着里面的珠子。

  一边不由得用他娘教的所有的词语来感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强抢民男,真是世风日下啊。然后却也就此定了师徒关系,日日的来跟着王疯子练五禽戏,非说是什么绝顶武功,慕九寒金鸡独立,每每翘起腿的时候便觉得分外羞耻,但是也没法,他抵抗不过,只得认了。

  十二岁本命年的时候,应该穿点红的,不然会倒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传下来的规矩。

  然而谁也不知道,慕九寒为什么抗拒这个颜色,大年初一他的娘亲搂着他要他穿红色,他就像要被剥鳞的鱼一样来回翻转,扭的不行,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母亲用红绳系了一块红玉给他挂脖子上了,聊胜于无,也勉强过了。

  后来慕九寒说早知道会遇上你这个神经病,我天天吐也要穿红色的衣裳熬过那一年。

  姬奕窝在软榻上笑的花枝乱颤的,书籍杯盏翻了一地。

  服侍的宫人们站在门外,齐刷刷的站成一排,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说一句话,太子爷性情孤绝怪异,这一刻和你嬉皮笑脸,下一刻就能把刀子送到你的心里,叫人不敢多有懈怠。

  只是可惜,慕九寒在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一眼看出这位太子爷的本性,也没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

  那是四月的时候,慕九寒从王疯子那里回去的路上,远远地看见巷口最大的那颗花树前站着十多个人,似慕九寒没有见过的人和衣着,看起来名贵的很,他打量了一会,却并没有停下脚步围观,他本来也没有什么爱凑热闹的癖好。

  却在将要走过去的时候,听见一道声音说道

  “这一树火红,竟然无人欣赏,放在这里从开放到衰败,一概无人问津,那么它在开出这样的花的时候,是该多么的难过。”

  这话真矫情,还是那种吃饱了没事干的矫情。

  慕九寒一边心里默默的腹诽,本想无视路过,却又鬼使神差的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过身,就看见领头的那个人站在树下,一身的火红,却和他常见的那种发白的红色不同,而是正统的朱红色,衣服上绣着大朵栩栩如生的蔷薇花,腰间系着珠玉叮当,再往上看是沉醉在自己世界里的一双丹凤眼,眉间恰有一点朱砂。

  好像是感应到了慕九寒的目光,对方也看了过来,眨了眨眼,便朝着慕九寒笑,慕九寒看着,恍恍惚惚,竟然有一种那颗花树成精的错觉。

  实在是因为这个少爷长着一副淸贵俊艳的好相貌,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又穿的这么好,大约是什么王都里的贵人。

  慕九寒虽然年纪小,也晓得本朝以红为尊,太/祖皇帝与太妃从蔷薇锦城起家,虽然蔷薇不做国花,然而却也是轻易不能够使用的。

  被这样看着,似乎自己应该要说些什么,来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才算合理,毕竟是住在这里许多年。

  于是慕九寒道

  “无聊。”

  吐出两个字,慕九寒又转身继续自己回去的路,然而还没有走出三步,面前就悄无声息的站了穿着一样衣服的三个壮汉。

  他抬起头,眨眨眼睛。

  了然的转过身,那少年却看着还专注在树上的神经病。

  大概是真的看得累了,那个人转过身好像是要离开,瞧见慕九寒眼也不眨的看着自己,倒像是惊着他似的说道

  “你不走吗?”

  九寒转头看了一眼三个武者,然后默默的看着此人,意思表达的十分明显,你的人堵着路,我怎么过?

  “吾并没有说拦你。”

  少年似笑非笑,又觉得不可思议的说道

  “留的路应该够你通行,难道你非要这个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才能过去,人为什么总是这么自私呢,”

  ……

  慕九寒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他又说的好像很有道理,自己竟然不能反驳。

  于是什么也不说就从最左侧的田埂上走了过去,竟然真的没有拦阻。

  ……

  真的是无聊。

  慕九寒暗暗腹诽,以至于等到他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还觉得这是一件无法理解的事情,谁家这么纵容,竟然把一个神经病放出来四处溜达。

  神经病少年乃是本国太子,名姬奕,字阳修,奉命微服私访,找他命中注定的伴读,目前方才微服私访到城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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